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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扶桑(6)

#旧文补档




(6)

 

这是漫长的一周。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夹着冬天冷冷的寒风,完全打消了喻文州出门的动力。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能提起他的斗志,一切坚持在等待中似乎都没什么意义,他也就放任自己窝在房间里,每天早上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洗脸漱口,随便吃点囤着的面包。打开电视,听到天气播报员日复一日地预报前所未有的大范围降温和降雨。看看借来的书,对着叶修和王杰希发来的访谈录音和记录完成叶修安排的任务——写完专题报道的第一部分。叶修让他在这一部分里完成从白昼变短日出时间变晚到神话的过度和联系,再帮忙整理一下他和王杰希采访的部分记录,为后续的走访确定方向。

 

下午的时候喻文州会在窗前站一会,看着窗外的树发会呆。外面下着冷雨,树下没什么行人,即使有,大多也是步履匆匆地迅速不见。他总会先看看大树背后的路口,也许能看到那个缩着脖子步子轻快的黄发少年的身影,但每天都是没有。再之后他会盯着大树发呆。这树按道理来说,是那种冬天不会掉叶子的品种,但现在由于快死了,枝桠上也没有多少叶子,看着秃秃的挺心疼的。他自己的小盆栽也长得不行,再也没有焕发出他第一次发现发芽时的生机,刚冒出的新芽也变得蔫达达的。喻文州总觉得,时间上他和身边的这一切的的确确实在向着春天迈进,但事实上,他倒觉得冬天却在不动声色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对于这个,他没有什么过于悲伤的心情,也没有什么相当兴奋的感觉,只是觉得有种无力感,只能放任自己就这么沉沦在寒冷的等待中。

 

——春天,真的会来吗?

 

就这么在寒冷中等待着,他挨到了推研结果公布的那天。那天喻文州难得在6点时醒了过来,拉开窗帘后他更难得地发现这一天居然是个大晴天。太阳还是红呼呼的,霞光映在前几天下过雨的水洼里。喻文州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冰冷而清冽的空气让他瞬间清醒。几乎是立刻,他意识到自己非常非常想出门,非常非常想离开这个暖暖和和的小出租屋,想坐在外面,想看着人们在这个难得的冬日晴天里在街上走来走去。那么去哪呢?喻文州歪着脖子想了想。

 

就去上次黄少天说过的那家很好吃的早餐店吧。

 

 

 

早餐店里人来人往,喻文州坐在角落的那张桌上刷着手机。白切鸡肉面配上店里老板自制的酱料真的很不错,喻文州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他刷着手机,手机上是学校的官方网页。隔个几分钟,他就忍不住回来刷新一下。太傻了,喻文州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明明都知道8点才会公布啊,现在刷什么呢。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明白一周以来的平静与自持其实就是假象,要不是焦虑,他喻文州什么时候会允许自己过得这么颓废而无聊,此刻,这种出于维持人设的假象也濒临崩溃。

 

上天保佑啊,他在心里默念着。

 

“老板,给我来一碗肠粉不加葱,还要一笼小奶黄包!”亮堂堂的少年声音突然在他身后的柜台前响起,喻文州一愣,身子下意识坐直。

 

“哟,黄少,好久不见啊!”

 

“是啊,刚回来,就直奔你这里呢吃早饭呢!你看你看,包都没放!”

 

喻文州转过头,刚好碰上黄少天端了碗粉转过身来,两个人一下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倒是黄少天反应得快:“啊,文州,好巧,早上好啊!”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桌边。

 

喻文州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黄少天显然是刚刚回来,肩上还斜挎这个包,牛仔裤裤脚沾着泥巴点,脸上写着疲倦,虽然眼神倒是亮的。喻文州起身结果他的包靠墙放在桌边,黄少天自觉地坐到对面。“早啊。”喻文州冲他笑了一下。

 

“早早早!唉我说文州我这几天真的累死了!”黄少天刚坐下,嘴上便不停了,“去趟乡下真是太麻烦了,长途公交坐得我腿都软了!还到处下雨,我的天啊也太难熬了吧,随便踩一脚就是一鞋子的冰泥巴水,天啊,我就应该带上20双鞋子应付这一周!唉可惜穷啊,翻遍鞋柜也就只找到了3双鞋,两双都是春天穿的那种布鞋,这次穿过去全毁了。”

 

“哈,你去乡下干什么啊?”

 

“去乡下,呃,还能干什么,走亲戚看朋友呗。”喻文州原本听得不是很认真,毕竟他又想刷一下学校的公告了,听黄少天突然打了个磕巴才把飘忽的眼神收了一下,对面坐着的人倒不是很介意,继续说着,“随便看几个人聊得来的,大家爬个山逛个庙压个田垄之类的嘛,听那帮人聊聊乡下的情况,他们都是整天呆在乡下呆的舒舒服服的;再就听我一个人说点城市的情况呗,还不就是各自看看混的怎样——文州,你还在听吗?”

 

喻文州猛地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低头看了半天还没有更新的学校公告栏了。他瞟了眼屏幕上的7:50,特别抱歉地看着对面有点败了兴致的黄少天:“真的不好意思。”

 

“你,”黄少天蹦了个单字出来,喻文州一下都不敢走神,“怎么了?”

 

“没事。”喻文州解释道,“我不是大学生吗,今天出推研结果。”

 

“推研?”黄少天大概是想了想这两个字的意思,然后笑了,“研究生吗?那你肯定没问题啊,你看你翻的那些资料,多高端,多准确!”

 

“别瞎吹我,”喻文州笑了,但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我……其实算是被赶到这的。”

 

“什么意思啊?”黄少天眉毛一扬,“你这么温柔,为什么啊?”

 

“谢谢。”喻文州笑了笑,“大概……”他顿了又顿,斟酌再三,认真地对着黄少天说,“人都不喜欢看到原来比自己差的人慢慢就比自己强了吧。”

 

黄少天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喻文州接着自然而然地跟他讲了一下自己糟糕的情况,被人背后在导师面前说了一堆坏话丢了唯一那个推研指标,还被挑拨得在最后阶段跟导员也闹翻了。讲了一会他突然停住了,黄少天疑惑地看着他。

 

“八点了。”喻文州晃了晃手机。

 

“快查快查!”黄少天催着他。

 

喻文州划拉了几下屏幕,等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着黄少天。

 

“怎么样怎么样?”黄少天问他。

 

“没有。”喻文州说,“没有我的名字。”

 

说完这话,他才觉得有一种惊雷爆裂的感觉。耳边的声音全部变成了嗡嗡嗡嗡,脑袋里盘旋着的各种思索变得混乱,所有可能性在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飞快闪过,最后变成了两个字,重重砸在他脑海里:

 

完了。

 

喻文州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变得湿润,鼻头变得酸涩。太没出息了吧,他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居然哭了,多少年没哭过了,居然就哭了,还是在黄少天面前哭了。他别过头,避开黄少天的视线,轻声说着“对不起”。太狼狈了,他绝望地想。

 

“送给你。”

 

乍听到黄少天的声音,喻文州转过脸来。他本以为是餐巾纸之类的,下意识想拒绝,结果一转过脸来,便看到面前一盆棕色的东西。

 

土?

 

喻文州眨眨眼,把眼泪给糊开,才看清楚这是用半个矿泉水瓶装着的的一抔土,土里立着一朵小花。喻文州仔细看了看,有点疑惑地抬眼看着黄少天:

 

“迎春花?”

 

“嗯。”黄少天把花放在桌上,“不可思议吧,大冬天的,我这次去乡下看到的。”他笑了笑,“我啊,总是特别容易发现这种东西,这个送给你。”

 

喻文州看着他,黄少天看着花,声音放得很轻很舒服:

 

“这些花啊,都是第一次开,难免出点错,你看看,又是一朵,冬天就开了,”黄少天低垂着眼睛,“但是,花有什么错呢?她们什么时候都能开,春天能,冬天也能,只要有绽放的勇气和决心,什么时候都能开。”

 

“开在冬天,会死啊。”喻文州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哑哑的,低沉得很。

 

“这就是我觉得,我应该干的事。”黄少天说,“我总会把她们带回来,带在我身边,让她们开得久一点,”他抬起头,看着喻文州,“开得再久一点。”

 

想让花知道,”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她们的勇气、努力和坚持,有人在看着,有人在爱着,有人在期待着,期待着她们能够熬过冬天。这就是我在冬天应该干的事,你也是一样的,我也想让你知道,”他越说越慢,“你尽管开花,春天总会来的,我总会陪着你等到春天的。”他把花推到喻文州跟前,“送给你,我觉得,你们很像,我相信你们都能等到春天,我一直相信。”

 

喻文州看着他,对面的人坚定地点了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喻文州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大树下,喻文州突然停住了脚步。此时他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和从容,黄少天步子轻快一点,也走在他前面一点,此时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喻文州:“怎么了?”

 

“谢谢你,少天。有你在就跟有春天在一样。”喻文州说,“我在想怎么感谢你。”

 

黄少天笑着叹了一口气:“不用啊,我早就跟你说了不用啊。”他看喻文州微笑着不肯走,于是无奈地说,“哎呀,那你就抱我一下好了,我快冷死了。”

 

“行啊。”喻文州笑了,拉了一把黄少天的胳膊把对方拉近来,一把就把人环住。他本以为黄少天天天喊冷死了冷死了,估计抱起来也是冰冷冰冷的。但出乎他意料,怀里的人抱起来非常温暖,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互相接触,喻文州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黄少天似乎比其他人要更暖和一点。在这样的冬天抱着这个暖呼呼的大家伙,一时半会他还真的不想撒手,幸好怀里的人似乎也不是很想走开。就这么抱着,喻文州突然想起来:

 

“对了,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麻烦事在忙?”

 

“干嘛突然这么问?”黄少天缩了缩脖子,喻文州下意识觉得他正在变得警觉,心里也有点奇怪,于是继续说:

 

“你走的时候,有人找过你,还给你带了东西。他说你正忙着干什么事情,我没听懂,但是听起来很麻烦。”

 

“谁啊?”

 

“是个小男孩,姓卢……”

 

“卢瀚文?”

 

“嗯,对,请你登记一下名字,还给你带了根柳条,叫你开春第一场春雨下过后再种。”喻文州松开了手,两个人分开了,他这才看到黄少天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越来越觉得疑惑,但还是继续说,“回头上楼给你。”

 

“谢谢你啦!”黄少天的表情变回灿烂几乎就在一瞬间,但喻文州还是觉得这其中有点什么怪怪的感觉,他强忍着这种感觉,又说道:“你的困难,有什么我能够帮上的吗?”

 

“唉,”黄少天摇了摇头,语气很温柔,话却说得很决绝,“没有。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他摇了摇头,往前走着,喻文州赶忙跟上,“不说这个了,咱们上楼吧!对了对了,你们那个采访怎么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老楼门口,喻文州点点头:“进展不错,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听说过没有。”

 

“你问吧!”

 

“有关扶桑,”喻文州轻声说,“你能把你知道的尽可能跟我介绍一下吗?比如说它以什么为生,存不存在死掉之类的突发情况之类的。”

 

“扶桑以人们的信仰为生。”黄少天说,语气之肯定让喻文州有种他们在谈论什么真理一样,“只要有人还信仰着春神、太阳之鸦和扶桑,它就可以永生。”黄少天一把推开吱吱呀呀的铁门,一面转头问他,“说到这个,你们应该去乡下做了有关春社之类的调查吧,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喻文州把王杰希和叶修发来的访谈记录简短地说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他看不见黄少天的表情,但就是觉得,他应该是越听越不开心。喻文州能够理解一点,眼下这种情况对于想黄少天这样极少数真的相信神话相信传统的年轻人,必然是很惹人烦恼的。

 

“那扶桑岂不是非常危险?”讲完了,喻文州问,“它真的会死吗?死了之后会怎么样?”

 

“对啊,真的会死。”黄少天说,两人已经站在了各自的门前,喻文州偏过头看到对方满脸是出于悲伤的漠然,不由得也有点心疼,“死了,太阳之鸦就无处落脚没有食物来源了,很快,世界上就没有白天了,一样的,和太阳息息相关的春天,也就再也不会降临人间了呗。”黄少天轻声说着,耸耸肩,稍作停顿,又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过你想啊,春神和青帝可不是傻瓜,扶桑按道理也会每年结果之类的嘛,他们肯定会准备好扶桑的种子以防万一啊。”

 

“那是,”喻文州觉得他在开玩笑了,于是也跟着就说,“那到时候他们可得把扶桑种好位置,省得这树‘无定形’,一下变样子了春神和太阳之鸦都找不到了。”

 

“那肯定的!那是春神的职责啊!”黄少天说着,眼神却飘向了别处,手上把门打开了,“文州你今天什么安排?”

 

“我?”喻文州一愣,“看资料赶稿吧,还能干什么吗?”

 

“那——”黄少天一挥手,“我今天可要开着空调好好睡上一天啊!明天见?”

 

“嗯,明天见。”喻文州笑了笑,也拉开了门,“好好休息。”

 

两扇门同时关上。进到屋子里,喻文州靠着门发着呆,脑海里刚浮现黄少天的模样,嘴角刚刚上扬一半,就听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喻文州眉头一皱,这谁啊,他没开门,只是有些不爽地问了句:

 

“谁啊?”

 

“我,黄少天。”门外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文州,房东大姐给我断电了,求求你收留收留我这个可怜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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